白居易：怜香惜玉，又无情无义

怜香惜玉是他，无情无义 也是他

成长无时不在，三观随时刷新。

年龄渐长，发现语文课本相类于某著名新闻节目，它负责让看官莺歌燕舞，却并不负责解答人性弱点，深挖新闻真相。

譬如唐代 诗魔白居易 。

——少年显才华，有安邦济世的胸襟，敢于正道直行，不避祸福。

中年在官场中受到挫折，“ 宦途自此心长别，世事从今口不言 ”，却仍为百姓做过许多好事，杭州西湖至今仍留有纪念他的白堤。

诗文《卖炭翁》集中体现了其对下层劳动人民的关心，亦填过一些小词，其中《花非花》颇具朦胧之美，《忆江南》把江南写得生机盎然。

去世后，唐宣宗李忱写诗悼念他说：“缀玉连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

李诗对白居易的一生作出了很中肯的评价。

但在对待女子和爱情的态度上，同是男儿的白居易比李隆基逊了何止一筹？

前者“ 情滥 ”，后者情种。

01

怜香惜玉——歌舞伎

首先，白居易很喜欢怜香惜玉这一招。

正如他在《琵琶行》里表现出的那样，不惜浓墨描绘一个萍水相逢的歌舞伎：

商人重利轻别离， 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 绕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 梦啼妆泪红阑干。

——字里行间白居易都对歌舞伎她年老色衰，嫁作商人妇，商人却重利轻别离的人生际遇，表达出深刻的同情与愤愤不平。

正如《唐宋诗醇》所说：“满腔迁谪之感，借商妇以发之，有同病相怜之意焉。比兴相纬，寄托遥深，其意微以显，其情哀以思，其辞丽以则。”

然而，且慢。同情是什么？

是你站的比她高，你比她有优越感，你觉得你可以拯救她。但在重男轻女的思想巩固下，这拯救里却没有理解，只有地位与身份的差距造成的优越感。

白居易动动手指，就可成为她命运中的翻云覆雨手。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放弃直译的话，这几句诗的意译是，白大诗人力量大，歌舞伎因其诗而感动，特意献歌一首，以表敬佩。这还不是高潮，最关键的是最后一句：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诚然，你没有看错，这所有的怜香惜玉，都是为了衬托这最后的自我拔高—— 有情有义 ，悲天悯人的大文豪形象妥妥地立了起来。

02

无情无义——关盼盼

翻遍古籍，不难发现诗魔白居易对于女性的同情都是建立在“ 你很惨 ”的基础上，如果你不惨，或者是不够惨，怜香惜玉瞬间就会变成无情无义。

譬如他和关盼盼之间的纠纷。

关盼盼原为徐州官妓，后从良为张愔妾，两人感情和睦。而白居易与她相识于贞元二十年（804年）。

当年春天，身为校书郎的白居易东游徐州，张愔为他举行宴会。酒酣，张愔命歌妓盼盼歌舞佐欢。盼盼婀娜多姿的精彩表演，给白居易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当即赠诗赞曰：“ 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 ”。

这就是两人仅有的一次相识。从此以后，二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数年后，张愔去世，关盼盼为其守节，十年不下燕子楼，江湖人士纷纷点赞。这时白居易却以冷静理智的公知形象回复关盼盼：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

诗的大意即：倘若你真的爱张愔，为何不陪着他去死呢？苟活于世，算哪门子贞洁烈女？

关盼盼接到诗笺时，领会出诗人的心意所在，不禁感到强烈的震撼，顿觉这诗中寓意也太过于逼人，用语尖刻，实欠公平。

我为张愔守节十年，你不对我施以关怀和同情，反而以诗劝我去死，为何这般残酷？

显然，此时的白居易已不是一曲琵琶说沦落，“江州司马青衫湿”的白居易了，俨然成了一个幼稚而冷漠的侩子手。

于是关盼盼在泪眼模糊中，提笔写下：儿童不识冲天物，漫把青泥汗雪毫。

一怒之下，绝食而死。

而白居易在得知关盼盼的死讯后，心生懊悔，却辩解道自己并不是想逼死关盼盼，只是觉得她独守空楼，内心悲苦，给她指条明路。

彼时在白居易看来，丧夫女人最光明的前途就是殉情陪葬，她们没有了男人就不能独立于世，而她们灵魂的高贵和卑微也全在于这个男人如何对她。

反观《琵琶行》中的白居易对歌舞伎的同情，逻辑等同。

并不是谴责“商人重利轻别离”，而是你男人对你不好，你就可怜，可悲，一无是处，值得任何人对你滥用同情。

03

三嫌老丑换蛾眉——妾

白居易晚年官至四品，虽然官不算大，但也捞了一点钱，于是他自号醉吟先生，离开京城在洛阳盖了一别墅。

据他的《池上篇》说：“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有堂有亭，有桥有船。有书有酒，有歌有弦。有叟在中，白须飘然。”

白家文工团鼎盛时期人数达百人之多。豪宴宾客，欣赏小姑娘唱歌跳舞成为诗魔生活的主要内容，诗作也从卖炭翁发展成炫耀小美人。

如唐人孟《本事诗》记载：“白居易有姬人樊素和小蛮，樊素善歌，小嘴长得艳若樱桃；小蛮善舞，细腰则纤纤似柳。乐天公至爱此二美眉，诗曰：‘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

——白居易此时年事已高，而樊素，小蛮却正值青春年少，丰腴艳丽。不仅力不从心，而且心亦不甘。

但白老爷子对女性年龄的敏感，与孩童对于玩具新旧的敏感相同，无论价值高低，新玩具一定比旧玩具好。即便今日，功成名就的男人聚会时，也会暗暗比拼，谁的女友是95后。

在《追欢偶作》中他正是如此炫耀：“十载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蛾眉。”大意是即便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也要三年一换，否则就显出老丑之态。

所以这时候再看怜香惜玉究竟是什么鬼 ？

——没有体贴，没有温度，更没有理解，有的只是站在男人的视角对于女性的物化：你的一切苦只是因为你是一个女人，时间是你们最大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