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日志|如何领到五只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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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离”日志|如何领到五只口罩

【编者按】

今天起,城市漫步栏目将连续发送一部分从作者和读者中征集到的“隔离”日志。这里的“隔离”指的是把自己隔离在人群之外,因此从春节期间取消旅行,到节后复工但仍居家办公,都在这个范围。用写作来记录自身和周边的变化,辅助自己思考和整理急速涌入大脑的信息,再相互分享,如果你也有这样的冲动,文末所附的链接内有征集原文。今天发布的这篇日志讲述的故事很简单,作者失去了节前囤口罩的机会,意外收到同样闭门在家的友人发来的邀请,便欣然出了一次门。文章最后,他和妻子终于跟重复使用了几次的口罩说了拜拜。

春节期间的上海地铁 本文图片均为 张经纬 顾雯 图

与口罩擦肩而过

2020年2月5日下午7点半,我和妻子正沿着上海内环高架,行驶在从浦东张江返回漕宝路站的途中。路上的车少得惊人,很难想象这是往日的下班高峰,但比上午出门的时候,车还要稍多一点,因为在目力可及的地方,至少能看到两辆车的身影,而早上出门时,真的连前面车辆的尾灯都看不到。

的士开得飞快,经过南浦大桥回到浦西,一路驶过的建筑景观灯惨白无力,只有两处红色的灯牌留下印象,一处是第九人民医院,一处是肿瘤医院。我和春节假期前刚通过小路考、还没来得及报名大路考的妻子开玩笑,等她拿到驾照的时候,要等新冠肺炎过去,驾校重开之日了,可惜那时再也没有机会体验如此畅通的路况了。换来她一个白眼。

路过体育馆的时候,我看了眼时间,才7:45。于是问妻子:现在还有没有口罩可以领?

这个问题把我们拉回了现实。三天前,小区业主群通知大家可以去居委会登记领口罩。在这之前,我曾有几次增加口罩储备数量的机会,但都错过了。第一次是单位小年夜放假前,接工会通知上午会给每个职工发口罩,一人十个。然而,直到下午,领完了单位自制的春节熟食,口罩还没有来。工会主席一个劲地在群里抱歉,一早去的同事还在排队,口罩尚未到来。后来担心单位空调吹热了我的咸草鸡和红烧蹄膀,我就回家了。等我到家一个小时后,看到工会主席还在抱歉,口罩还在路上。

第二次,是提着草鸡和蹄膀准备回家前。我从办公桌抽屉里找出两个几年前单位发的防雾霾口罩,没拆封。中间有金属夹鼻条,看着还挺厚实,准备带回家。遇到单位里九月份刚入职的新同事,带着一只蓝色的医用防尘口罩,一脸委屈欲哭状。问我单位说好要发的口罩啥时候能到,她要坐晚上的动车回老家过年,一路上要7个小时。这只防尘口罩撑不过去。

看着她一遍遍嗫嚅,“没有口罩怎么回去!没有口罩怎么回去!”我心生恻隐,好歹得让刚入职的孩子感觉集体的温暖。于是,我把手里已经微微捂热的雾霾口罩交给了她。看着她攥着比防尘口罩厚五倍的雾霾口罩,安心地踏上了回家之路,我心里就觉得,工会又多欠了我两只口罩。

第三次,已经是正月初三了。吃完年夜饭就没再见的我妈发消息说,经过一早上的排队,终于买到十只口罩。我嘱咐她少出门,口罩留着自己两口子用。自己就不淡定了。我心存侥幸,走遍方圆2平方公里内所有最隐蔽的药房,但只能看到从药房空手而归的同道中人和门上贴着的“口罩已售完”纸条。

我终于意识到,已经失去了全部增加口罩储备的机会。

春节期间的上海街景

疫情时期的家庭生活

“那你们现在是没有口罩了吗?”朋友终于忍不住问我。

我们的朋友两口子住在张江,外企中层,从年后开始就被通知在家视频办公。期间两人一同出门一次,女方单独出门一次,开车去超市补了点货,此外就再也没出过门了。就在前日,他们对我和妻子发出邀请,去他们家宽敞的复式住宅做客。

在这个远亲近邻都被关门,与人沟通全靠眼神的时候,还有人能给出这样的邀请,实在不忍拒绝。于是我们赶在午饭前,经过看不见前车尾灯的内环高架来到张江,这趟往日需要小一百车费的路程只花了五十出头。

朋友的小区位于张江腹地,高科技企业林立之处,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见不到一个行人,只有不多的车辆在郭守敬路、牛顿路、居里路上匆匆往来,帮我复习中学物理。从外面看,建筑物里也没有亮灯,如同横店影视城里搭出的布景城市。

到小区门口下车时,大门外检查的保安是这条路上遇到的第一个人,问了我们找哪家,就放进去了。我们边上一个外卖小哥和保安打了个招呼,也开车进去了。这竟然让我有些羡慕。在我自家的小区里,随着新冠肺炎疫情进展,从一开始关闭侧门,只开放一个大门,发展到只允许业主进入,所有快递、外卖都堆放在门外的一张桌上有待自取。边上一个门卫警惕地打量着每个进出门口的人,配合着如同雄兽一样,每天巡视领地的业委会主任。

进了朋友家门,可以摘下口罩。朋友两口子终于说出请我们来的目的,时疫发生后,他俩许久未曾出门,全靠新闻频道了解社会消息。看遍积攒半年的电影连续剧,玩手机玩出颈椎问题后,觉得实在无聊,终于忍不住恢复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也想了解一下旁人是如何度过这“漫长的寒假”,我们对此深表同情。

这时朋友忍不住揭短丈夫,说出了另一段“隐情”。原来,他们夫妇二人在假期中有过唯一一次外出。回家后,有“洁癖”的丈夫觉得有必要给两人的手机消毒,先用肥皂水擦拭了一遍不满意,接着又用“84消毒液”全面清洁了一次。两次清洁的结果就是两人的手机都出现问题,一个屏幕一直闪烁不定,另一个指纹解锁再也无法识别。

等丈夫走开的时候,妻子偷偷告诉我们,她昨晚把手机插进米缸里吸潮,手机已经恢复正常了。刚开始,她丈夫还笑话她的土法不行,所以先不告诉他方法奏效,让他手机再闪几天。她说,其实是想让已经玩手机玩出颈椎问题的老公少看两眼。她的“心机”让我们感动。

吃午饭的时候,朋友叫了一个KFC的全家桶。四个成人虽然很努力但还没有完全解决掉,大家纷纷表示已经好多年没有尝试过挑战全家桶了。分析下来,一个原因是,经历春节的大餐后已经两周没有运动量了。

唯一的插曲出现在朋友取餐的时候,去大门外取餐的朋友回来笑着说。外卖小哥看着她走过去取餐,还有五米远,就慌忙地把全家桶放地上跑掉了。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她没戴口罩就开了大门。要不是已经网上支付过,不戴口罩真能吃到“霸王餐”了。

春节期间,一家咖啡馆

我们告诉她想都别想。因为大前天,我们去了一次徐家汇的M记(麦当劳)。起因是我太太忍不住想吃辣翅,也想出门晒晒太阳,家附近的公园都锁了大门,想着开放式的徐家汇公园或许可以逛逛。结果大中午走到了地铁无人、商场门可罗雀、马路中央能晾被子的徐家汇。每个商场门口都站着测体温的保安,徐家汇公园的所有入口都拉着警戒栏。只能去了M记。

当我们为了一对辣翅,测了体温,点完单,感受在店里唯一顾客的体验,门外终于进了一个拖着拉杆箱的男顾客。负责测温的服务员问:有无口罩,没有口罩不得入内。男顾客表示有口罩,从羽绒服的左侧兜翻到右侧兜,又翻到里面的卫衣的左侧袋到右侧袋。还是没有找到。直到他猛然想起,打开了拉杆箱,从折叠好的一件外套的内侧袋里,翻出一只黑色的口罩,戴了上去。全部过程中,测温员始终与他保持一米的距离,手持测温枪正对着他。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有口罩别说吃到霸王餐,你连商店都进不去。”我归纳了这个故事的核心主题,努力为这个场景增加一些幽默感。

“所以,你们这些天里还经常出门的对吧?”朋友丈夫突然从我们分享的故事里找到了另外一个重点,这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并想起了他用84消毒手机的事情。

“其实还好”,我努力安慰他,“我们最近只去了一次徐家汇。加上今天来你们家,也就比你们多出门一次。”

看着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我也松了一口气。要是他知道我们最近还不间断去一下超市补充新鲜食材,估计也会用84对付我们吧。我后来偷偷和妻子说了一句。

领到五只口罩

下午两点刚过,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但我很快接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你登记的口罩到了,快点过来买,如果没有支付宝和微信,就带好2.3元现金。”

我问了一句,要是晚一点来买也行吧,我记得通知上写的是两天内都可以吧。对方对我的乐观颇不理解,说了句,来晚了不能保证还有,就给挂了。

这是等了三天的口罩。三天前,小区业主群通知大家可以去居委会登记领口罩。赶着上午,我和妻子愉快地去了居委。在这之前,我们一人一只口罩已经用了四天,加上今天就是五天,虽然家里还备着几只,但不知未来何时才能补货,所以就出门时用一下,不用时套食品袋收好。

来到居委,填写了身份证、姓名、楼号和电话,领回一张回执。我以为当天下午就会有电话打来,不料一天、两天过去,让我见识了一罩难求。

上午朋友问我们,现在是不是没有口罩了,我看他如此小心翼翼,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实话。所以,我也不能太显露出接到电话后情绪的变化。

和妻子商量了一下后,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回去,没有提早。回执通知上明白写着,两日内有效,应该不假。另外好不容易外出一次,既然已经出门,自然不要悖了兴致。

过了七点,看完上海台的新闻播报,几乎全与肺炎疫情有关,看来下周还要继续在家办公。我们叫来的的士已到,玩了一天,尽兴而归。下午时,几个人跟着X-box运动了几轮游戏。这也是朋友约我们的目的之一,十几日窝在家中,没有出门,没有健身,这个肚子上长出赘肉,另一个脖子歪了,所以凑一起跟着屏幕蹦蹦跳跳一下,也勉强出一身汗。

车过了体育馆,我看了眼时间,才7:45。于是问了妻子一个问题:现在还有没有口罩可以领?查了一眼回执通知,上面写着晚上9点之前都可领取。我们对了一下眼神,决定还是走一趟。

走到药店门口,果然还在营业。两个营业员没有像前几天不停回答“没有了”“卖完了”时那样繁忙,聚在一起悠闲地隔着口罩聊天。我们到柜台前才走过来招呼。我掏出预约时留下的回执。营业员收下回执,交给我一个食品袋,里面装着五个折成条状的口罩。捏在手里比我想象的要薄,妻子检查了一下,说是比平时用的医用口罩厚一点。我用手机刷了2.3元。和营业员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小区之间的马路

回家的路上,依旧如同大年三十的晚上,没有旁人。路过一个小区,平时是几幢没有围栏的开放式三层楼房。昨天白天还是普通的上街沿马路,现在被一排施工维修的条纹隔离栏围住,隔离栏之间用铁丝缠紧。我正纳闷,现在这时候怎么还想着破土动工,走到路口才发现,原来围栏留了一个出入口,露天摆了一张长桌,一个安全员坐在桌前。终于明白,这是把开放小区变成了封闭管理。唯一心疼的是那个安全员,大晚上的坐在冷风中,不知要坐到几点,是否有人换班。

到了自家小区,被门口的保安拦住。掏出体温枪,对准脑门,要测我俩的体温,我们有些吃不住,早上出门还没这道程序,回来就变了模样。正巧,遇到业委会主任也从小区门口出来巡视,叫停了保安,“你还没搞清程序,业主不用。”保安收枪,立定,放我们进去。

终于走进楼里,电梯间外面多了一只垃圾桶,上面贴了一张纸:废弃口罩丢弃处。我和妻子不约而同掏出了那只陪伴了我们五天的旧口罩,恋恋不舍地,投了进去。

(作者系博物馆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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