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炫富的土豪，就没有如今的博物馆

最近两周最热门的游戏自然就是《集合吧！动物森友会》，在游戏里玩家可以自由散漫毫无目的的生活：钓鱼、捉虫，挖化石、收集配方、和村民聊天、去朋友们家中摸家具与服装、打扮自己和房子。

在这座岛上，有一处比较特殊的建筑：一座博物馆。无人岛上产出的鱼、虫和化石，除了卖钱和当家居装饰之外，最大的用途是送给一只叫做傅达的猫头鹰，让他陈列在博物馆内。

白天会一直打瞌睡的傅达。作为一只鸟，意外地很怕虫子｜《集合啦！动物森友会》

由于游戏中实际上只有你一个人会真正干活（……），所以这座博物馆的所有藏品都来源于你的捐赠。

嗯？这种依赖私人捐赠的机构是不是和我们印象里的公立博物馆有点不一样？

博物馆的雏形：土豪炫富

实际上，博物馆文化来源于文艺复兴时期出现的私人收藏室：王室或是有钱有闲的富人收藏了一屋子珍奇玩意，然后开放给其他上流人士参观和炫耀。

弗朗斯·小弗兰肯1636年创作的油画，描绘了有钱人收藏的各类绘画作品和奇珍异宝。

到了18世纪的启蒙时代，随着英国殖民势力在海外急速扩张，上流社会对异国的工艺品、珍奇动植物标本兴趣大增。为了展示文明传承与民族自豪感，一些有识之士开始将自己的私人收藏对所有人开放——这就是现代意义上的公众博物馆的雏形。

捐赠也成了早期博物馆藏品的主要来源。被认为最早的一座公众博物馆，阿什莫尔博物馆，就是收藏家阿什莫尔将藏品捐赠给牛津大学后建立的。著名的大英博物馆，则是以收藏家汉斯·斯隆遗赠于英国国会的80000件藏品为基础建立的，然后通过公众筹款募集资金。卢浮宫则是法国大革命时期，被开放的皇室收藏——严格来说这不能算捐赠，不过大体上还是符合从私人收藏转变为公开展示的趋势。

位于英国牛津的阿什莫尔博物馆。1677年，收藏家阿什莫尔将自己的私藏捐赠给了牛津博物馆。｜Lewis Clarke / Oxford : Ashmolean Museum

后来，随着一些国家的帝国殖民主义扩张，部分博物馆的藏品来源走上了烧杀抢掠的歪路，这就不是我们今天讨论的重点了。

捐钱、捐物都可以

即使到了现代，社会捐赠仍然是博物馆的一项传统。欧美博物馆的网站上大多会有“Donation”（捐款）页面，鼓励大家向博物馆捐钱，捐赠人的名字则会列在网站上。中国的博物馆也有不少由社会捐赠的藏品。

大英博物馆不出售门票，但在馆内设有捐款提示和募捐箱。｜Nic McPhee / Wikimedia

现实中的博物馆可不像游戏中那样理想，一件标本可以永久保存，想什么时候去看就什么时候去看。展品要定期维护、保养以及更新。所以，社会捐赠是维系博物馆运营的重要途径。

例如我们查阅国内许多自然博物馆的捐赠名单，会发现一位美国慈善家：肯尼斯·尤金·贝林，甚至青岛的贝林自然博物馆就是直接以他的名字命名。重庆自然博物馆、陕西自然博物馆、天津自然博物馆以及武汉园博园长江文明馆等国内博物馆中，都陈列有他捐赠的野生动物标本。

上海自然博物馆内由贝林捐赠的动物标本｜Another Believer / Wikimedia

除了这类有钱人，学者和收藏者们为博物馆捐赠藏品的事例也常诉诸报端，其中不乏珍品。例如辽宁收藏家李海君，就曾一次性捐赠给了陕西自然博物馆164件珍贵化石标本，其中包括国家一级化石标本三燕丽蟾。

而其他看起来不起眼的藏品有时候也可以捐赠。浙江自然博物馆就曾经接受过热心市民捐赠的，长近2米的大青鱼……

自己动手，才能有藏品

有趣的是，游戏中博物馆展品的来源，也正好体现了现实生活中博物馆的另外两种展品获取方式。

在游戏里，你需要亲自钓鱼和捕虫，而一些鱼和虫只会出现在特定的季节。由于游戏一开始可以选择无人岛是在南半球还是北半球（鱼和虫的出现时间正相反），因此很多为了尽早凑齐图鉴的玩家，会跑去另一个半球的其他玩家的岛上钓鱼和捉虫。

游戏中的稀有鱼翻车鱼，北半球要等到7月才会出现。｜antares

真实的博物馆也会通过类似的科学考察来获得藏品。例如20世纪初，人们对野生动物保护还不像现在这样重视，博物馆员甚至会直接组织远征队去非洲打猎。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内引以为傲的非洲象就是这么来的。

位于纽约的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内展出的非洲象群标本。｜ Mike Peel / Wikimedia

游戏里的另外一大类展品——化石，每天都可以挖出并找猫头鹰鉴定。化石每天的产出相对有限，但可以在玩家之间交易，因此想尽快集齐所有化石就必须通过玩家之间的交易来实现。

游戏中玩家挖出的化石，只有经过猫头鹰的鉴定才能知道是什么。｜《集合啦！动物森友会》

现实中博物馆也需要像这样购买或交换藏品，这实际上也是现在博物馆主要的藏品来源之一。不同的博物馆需要配合自身的特色，购买适当的展品。

同人文历史向的古玩藏品不同，由于发掘途径往往来自野外，而存世数量又相对偏大，公众收藏化石的门槛并不高。美国图森市每年2月都会举办世界上最大规模的矿物、宝石和化石集市，化石和其他矿物都面向所有爱好者销售，有钱就可以买，识别全靠眼力。

图森矿物宝石展览会现场。｜TGMShowTM / Wikimedia

当科学家买不起化石了

但是这是否意味着博物馆收藏化石就相对容易了呢？很遗憾并不是。

近年来，每年大概都有至少五具恐龙骨骼出现在拍卖行，富有的私人收藏家们抢着为这类恐龙化石支付高昂的价格。博物馆和科学家们逐渐发现自己的处境变得艰难：他们买不起化石了。

这些流向拍卖市场的恐龙化石通常更为完整且稀有，具有很高的科研价值，如果不进入馆藏或者科研机构，很可能就此被封存。而拍卖行业惯有的匿名模式，也让外人再也难以寻到它们的踪迹。

某拍卖网站上挂出的已成交化石目录。

即使私人收藏家愿意出借化石供科学家研究，不少顶级学术期刊也并不太愿意发表以这类化石为研究对象的论文，因为私有化石的研究结果，往往很难被同行复核以及改进。

但这类现象却是不可避免。因为这类顶级化石往往来自私人发掘团队。和大众想象不同，并非只有古生物学家才有资格或者能力去挖掘化石。私人发掘团队往往有更多的经验和时间，用来探索化石所在地和挖掘化石。因此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才是行家。

尽管不少私人发掘团队都表示，他们不会把有重大科学意义的化石出售给私人收藏家，可是这个承诺也很难保证兑现。因此博物馆和科学家们陷入了困境。

大有玄机的动森博物馆

抛开现实的困境，让我们回归到森友会的博物馆，享受一下宁静而理想化的小型博物馆吧！在视觉呈现上，这是我在游戏中见过的最美丽的博物馆。

水族馆和虫馆（连寄居蟹都有哦！）和大多数现实中的动物园和水族馆一样，会按照动物们的生活环境和习性来分区布展：

大蓝闪蝶在温室的水雾中轻轻振动着双翼，池塘里红蜻蜓正悄立莲尖；水池上波光粼粼，斗鱼的尾翼宛如少女的裙摆，骨舌鱼绚丽的色彩让人印象深刻；双髻鲨和鳐鱼逡巡游动，水中鱼影在地面上斑驳闪烁；呆呆的翻车鱼旁，鬼头刀绚丽的身影轻巧滑过，群游的凤尾鱼在水族箱里绕着圈，在幽蓝灯光的照映下显得如梦似幻。

水族馆淡水厅的展示效果。左侧为小型鱼类，包括霓虹灯鱼、孔雀鱼、稻田鱼（青鳉）、金鱼等，远处为河流中生活的鱼，缸子分为三个阶梯，里面分别是游戏设定中入海口、河流和悬崖上可以钓到的鱼。｜antares

海水厅中展示大型海洋鱼类的缸子，鲨鱼、金枪鱼、旗鱼都会在这里展示。｜antares

而对化石馆来说，最良心的莫过于地面上绘制的演化树步行导览（顺便一说，化石馆看起来非常像东京的国立科学馆）。

一进馆是古生代展厅，左手边是无脊椎动物化石，包括常见的三叶虫、菊石、虫琥珀，以及相对小众一点的奇虾；而右手边则是脊椎动物，包括新翼鱼（一种早期的肉鳍鱼类）、棘螈、邓氏鱼、以及旋齿鲨的牙齿化石，甚至还有中国澄江生物群的代表性生物——丰娇昆明鱼（已知最古老的脊椎动物）。

化石馆的古生代展厅。博物馆中的每件藏品猫头鹰都会给一段简单的介绍，比如菊石的介绍会提到“根据时代的不同，贝壳的花纹也不同，因此经常被用来研究地层的年代哦”。｜antares

昆士兰博物馆内收藏的邓氏鱼化石。实际上邓氏鱼的化石到目前也只发现了头部，对邓氏鱼身体部分的复原多参考了其他节甲鱼目。游戏中对此的描述是“因为只发现了从头部到肩部的化石，所以躯干的样子只能靠想象”。｜Casliber / Wikimedia

之后，跟随着肉鳍鱼的演化支，我们来到了中生代爬行动物展厅。左手边依次陈列的是蜥形纲的各种动物，从大眼鱼龙、帝龟、铃木双叶龙（日本特有的爬行动物，在《哆啦A梦：大雄的恐龙》中也有登场）、翼龙，到真正的恐龙，如剑龙、三角龙、暴龙（霸王龙）、恐爪龙等，展厅中间是巨大的腕龙和梁龙化石。右手边则有合弓纲的异齿龙——经常被大家误会成是恐龙的一员。这点游戏中的猫头鹰馆长也特地做了解释：

“在异齿龙的时代，哺乳类的祖先就和恐龙分开来了，异齿龙更偏哺乳类啊！”

中生代展厅左手边是其他爬行动物，中间是恐龙，右边两个化石则是哺乳动物的祖先：异齿龙和侏罗兽。关于侏罗兽，猫头鹰表示：“据说是生活在恐龙时代的早期哺乳类生物。为了躲避拥有强大力量的恐龙，身体很小，连10厘米都没有。也有说法，直至恐龙灭绝为止，哺乳类都是夜行性的。”｜antares

展厅内的部分恐龙化石，甚至连足迹化石和粪化石都有。｜antares

顺着蜥形纲和合弓纲两条演化支，我们进入了最后一个展厅，这里展示的是新生代的动物，巨大的长毛象（猛犸象）、剑齿虎、巨角犀、大角鹿，最后的化石则是南方古猿。

最有趣的是，这些化石上方、演化树的末端是游戏中动物朋友（现生动物）的剪影。长毛象上方是象，剑齿虎上方是猫，巨角犀是奇蹄目的犀牛、马，大角鹿则是偶蹄目的牛、鹿……

而南方古猿的上方，除了猴子的剪影，还留下了一个空位，当玩家走到那个位置，头顶上方的灯光亮起——玩家作为智人，补齐了演化树上最后的位置。

游戏中唯一的人类就是玩家自己，在演化树中和玩家关系最近的化石是南方古猿。｜《集合啦！动物森友会》

不过动物朋友们似乎也很想来组成演化树呢。｜卡乐屁屁

参观结束，我想用一首诗来收尾：

我要有你的怀抱的形状，

我往往溶于水的线条。

你真象镜子一样的爱我呢，

你我都远了乃有了鱼化石。